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梦见生命流逝的感觉,濒死和痛感都在梦境中蔓延开来,很难得的一次体验。
梦境的开头很直接,我在浏览网页,然后看到了一个提供暗杀、自杀的网站,而这个时候我非常难过,我似乎进入了一个非常难熬的阶段。类似于疫情时我找不到工作、无法出门时的状态。
我很干脆地下了单,杀手如期而至,他像一个朋友一样来到我家,说要在我家小住一段时间。
我说,没问题,请进吧。
他很高,在梦里我看不清他的面容,但我感觉到,他是一个男性,一个身材健硕的男性,以及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与想象中的冷酷杀手截然不同的亲和感。
于是他在我家住下了,我像往常一样生活,但很快,生活的重压再一次让我崩溃了。
我们全程用英文交流,因为他是个外国人,他说他可以讲中文,但我执意要用英文来讲。
我已经不记得梦里我到底因为什么而崩溃了,总之我拿着报纸对着电话大喊大叫,可能在某些人看来完全一副歇斯底里的模样。
打完电话之后,我还和那个杀手发生了争执,具体内容已经忘记了,估计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。
但压垮精神的往往真的只是一颗轻如鸿毛的稻草,先前让自己情绪崩溃的电话似乎和家庭有关,这让我感到很绝望。我本来就没有强烈的求生欲,我的出生是被强迫的,是被利用的,还是伴随着我母亲心怀不甘和无助爱意而发生的。
我对杀手说,可以了,就现在吧。(梦境没有直说,但在梦里的我心里记着,只有她说了决定自杀,才可以动手)
他站在小阳台那边散心,看着外边纷飞的枯叶,好像早知道我要这么做了。
他坐在我的床上,我才注意到他今天穿了一身黑。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,示意我坐上来。
我按照指示坐下来,靠在他身上,很温暖,就像缩在被子里一样暖和。
一只手臂抱着我,而另一只手,显然,他在准备,只消一瞬便可了结我的生命。
冰凉的匕首贴上了我的脖子,我瞟了一眼,那是把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匕首,大概是Art Deco时期的,很漂亮。
我知道我要死了,我的眼睛望向别的地方,比如看着自己的双腿,或者是洁净的棉色床单。
他在我脖子上慢慢割了下来,我感受到了皮肤划开时的痛意,星星点点地从伤口处蔓延至全身。
呼吸有些困难,铁锈味和难以言说的温热包裹着我,这样的温暖让我既迷恋又害怕,这究竟是自戕还是交媾,很难说。
因为我的心里已经泛起了一种喜悦,近乎于哲学理论上的“狂喜”,那样心神迷醉的状态。
他的心脏在我背后有力跳动着,而我所有的力气都消失了,我感觉一直在向下沉,似乎要沉到某个深渊。
他很温暖,为什么慢慢地杀掉我呢?就好像是在观赏生命的凋零,一朵昙花开了又谢一般。
我不受控地大哭起来,他放下匕首查看我的情况,我一直在流血,床单上到处都是血。
我说,我没有活着的欲望,死是唯一能确定的事,可为什么我放弃了……我,还是该做的事没做完。
他沉默不语,只是帮我处理着脖子上的伤口。
缠好绷带以后,我跟他聊天,其实像我这样中途反悔不想自杀的人,他见过很多,同样,他也见过许多坚定要结束自己生命的人。
这两者并不矛盾,这只是一种选择,他说着,缓缓地说着,我想,你可能是想感受“死”究竟始终什么样的感觉。
我是个手上沾染了许多污秽的人,我早就记不得,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了。“死”于我而言,已经旁观和险入成千上百次了,它就和吃饭睡觉是一样的。
我说,也许这就是你对“死”感觉……这样也很好。
对,对,你说的对。他笑着。
好了,既然委托已经终止,那我该走了。他站起身,我朝门外望去,他的家人来接他回去了。我知道,那就是他的家人。
嗯,一会儿我会把报酬打在你的账户上的。我站起身,送他到那扇门边。
他走了出去,似乎是他的叔叔,兴高采烈地拍拍他的肩,热情拥抱了一下。
他的叔叔看了我一眼,冲我一笑,我也对着他笑了笑。他的叔叔有一双淡绿色的眼睛,像冰绿色的珠子,是意大利或者西班牙男人的长相,一头蜷曲的卷发。或许他也长那样。我无端想着。
他朝我挥了挥手表示再见,随后和家人们一起朝着坡上走去,枫叶被踩碎的细微声响传到我耳边,我看着他们越变越小,直至消失。
我在心里默默说着,再见了。
然后我猛地从梦里醒来,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萦绕在我心上,并且醒来一个小时后,我还清晰地记着濒死的感觉,那种疼痛混杂着对混沌的好奇形成一种难以忘怀的快感。
我想可能会记这个梦很久。